第十七章(1 / 2)

谎言之诚 楚寒衣青 5189 字 4个月前

是刀。

纪询的神经在这瞬间紧绷起来。

刮在巷道中的风变得和缓, 时间开始悠长而迟缓。背后的刀用力往前一顶,持刀人声音更加严厉

“放下手机”

纪询手一松,手机直直落到地面。

黄头发从他手掌下挣脱了,抬手揉揉脸颊, 但只将面目揉得更加狰狞。

他朝纪询走了一步, 蓦地抬脚, 用力朝纪询踹去“追追追,追着去给你妈上坟吗看我不好好教训你”

鞋子沾到纪询的衣服,纪询身体轻微调整,顺势后倒。

刀没有刺入。

持刀的人甚至微微调整了下方向,让刀尖朝向外侧。

就是这个时候

纪询抓住黄头发的腿, 用力一扯, 黄头发立刻失去重心, 被他抡动如同人体摆锥一样撞向持刀人。持刀人在这突发情况中措手不及, 被黄头发撞得踉踉跄跄, 纪询同时肘击在对方手臂麻经处, 视线刻意不往匕首处去,等到匕首啷当落地, 他再一脚踩住, 用力将匕首踢入黑暗

警戒解除, 纪询紧绷的精神松开了, 他上前给了持刀人最后一击,把人干脆利落敲晕之后, 脚转半圈,转向瘫坐在地上的黄头发。

一步,两步。

他越接近,黄头发越后退, 坐在地上,手脚并用地后退。但很快黄头发的脑袋撞到墙壁,后边没路了。

纪询将要跨过最后一点距离的时候,一串刺啦声,之前被他踢到黑暗中的刀子重新滑回来,银亮的光芒晃入他的双眼。

他立时闭上眼睛。

刀子不会自己滑行。

有人来了。

就在他身后

纪询肘击向后,被人接住,他旋身飞踢,同样有胳膊与他的腿相撞,极快的时间里两人交换了多次攻击,肉体沉闷的撞击在黑暗中接连响起。

黄头发看傻了。

天上的月亮施舍下微薄的光,给现场打斗的两个人画个模糊的轮廓,黄头发已经看不清楚谁是谁了,只见面前的两人斗了一会,其中一个被狠狠甩上墙壁,黄头发听到他沉闷的咳嗽声,声线熟悉,是刚才追他的人

另一个也被揍了,他的下巴挨了一拳,整个脑袋后仰,有条藏在衣服中的项链飞出来了,下边串着个很奇怪的长坠子。

那是

黄头发辨别了半天,才认出那是个金属男孩头像,下边还串条陈旧的平安结。

这与其说是吊坠,不如说是个什么挂件吧

黄头发的目光被截断。男人抬手握住还飞在半空中的挂坠,重新塞回衣服里,他的脖子顺势转了半圈,看向黄头发“还不走,等我请你”

黄头发如梦初醒,慌忙从地上爬起来,朝巷子外头撞撞跌跌地跑去。

纪询捂着胸口站直,他刚刚朝黄头发逃跑的方向踏出一步,前方刷一声响,男人不知从哪里摸出把瑞士军刀,抽出了其中的大刀,还打开手机照明灯,将灯对准刀身照亮。

“操。”

纪询从牙齿中挤出一点声音。晃了他眼的刀光在收割他的力量,他的汗水自体内涌出来,一层叠着一层,冷热交混。

僵木开始出现,他开始感觉不到手指的存在。

这时候男人笑了一声。

他关掉灯,垂下手。

“好久不见,纪询。”

“滚开,孟负山。”

他们认识,不止认识,更是认识过很久的朋友也分开过很久。

孟负山站着没有动,他穿着件带帽兜的深灰色长款薄风衣,名字一如长相,五官英朗,棱角分明,身材高大,还有个扎刺似的刺猬头。但这份英朗与袁越不同,袁越的坚毅沉默一如山石稳重,让谁都能放心依靠。

孟负山不是。他的一只脚踏入黑暗,没有眼睛能看穿黑暗,也就没有人知道,藏在黑暗中的,是血肉之躯,还是钢筋利刃。

黑暗里传来火柴划擦的声音。

火焰一闪而灭,接着烟草的味道随着隐约的白雾在巷道中弥散开来。

这支烟被孟负山咬在齿间,烟头的红光明明灭灭,孟负山抽着烟,却字正腔圆,丝毫不被嘴中香烟影响“一个吸毒的废物,你都不当警察了,还追他干嘛”

“一个吸毒的废物,你拦着我追他干嘛”纪询冷冷反问。

“他对我还有点作用。”孟负山说。

“牛逼了,厉害啊,三年不见你一脚蹿上了天,都开始跟瘾君子拉关系扯交情。”纪询不耐烦,“让不让”

孟负山不让。

刚才被他收起来的瑞士军刀又出现了,黑暗里,他一下一下玩着刀,银亮的冷芒如同一点寒星,闪闪烁烁。

“纪询,天下吸毒的人千万万,你管不过来也没有必要再去管,就当没看见,这不太难吧。更难的事情三年前你就做了。”孟负山说。

巷道中最后一点活人的热气被这句话搅合了。

“你什么意思”纪询听见自己的声音,十分冷漠。

现场是安静的,黑暗中的孟负山正在观察他的表情。片刻,对方说“我没有指责你的意思。但小语死了是事实,这三年来你醉生梦死也是事实。这也没什么不好的。只是既然你选择了这条道路,现在又为什么这么拼命呢”

纪询的呼吸开始断断续续,前方的刀光隔空压迫着他的心脏。

孟负山的声音没有停止,白色的烟灰夹杂火星落下,缭绕的烟雾遮住孟负山,他的声音低沉平静。

“这会让我觉得,小语还比不上你路上碰见的一个不认识的普通吸毒鬼纪语,你的亲妹妹,死在2013年2月9号,这天除夕。还差11天,才到她20岁的生日。”

刀芒如箭,刺穿纪询的心脏。

但没有疼痛,只有一片从伤口炸裂开来的麻木。

黑暗翻涌起来。

他的思维竭力想要站在现在,站在此处,忘记三年前看见的那一幕。

但越想忘记的越忘不了,越想忽略的越被提醒。

不用闭上眼睛,熟悉的一切已经在黑暗中显现

他看见自己家的门,暖黄色的光照亮防盗门旁刚刚换上的大红春联,上联“梅竹平安春意满”,下联“椿萱并茂寿源长”,横批四个字,“出入平安”。1

自从他当上警察,家中年年春节都贴平安春联,恐怕得等到妹妹也出来工作,父母才会在门联上展现出新的寄愿。

他踏上门前脚垫,脚垫来自妹妹,上面印着很可爱的大小几只鱼,和老一辈的审美不太相符,她买来时候还和妈妈犟了两声嘴。妈妈嫌弃妹妹快二十的大姑娘了,审美还和小学生一样;妹妹不高兴,圆圆的小鹿眼极力睁大,嘴撅得都能挂油瓶了,说自己属鱼的,就是爱鱼。

这又是妈妈和妹妹的分歧了,妹妹说的鱼是双鱼座,妈妈不懂这些,只认十二生肖。

看报纸的爸爸照例当和事佬,毫无意外先站在妈妈这边,训了妹妹一通,问她怎么没大没小和妈妈争执,接着又站在妹妹这里,安抚老婆

没大事,一脚垫,买都买了,不用浪费。

妈妈气得点了点妹妹的脑袋鱼鱼鱼,成天就知道鱼,我看是你给取错了名字,应该把你名字中的“语”换成“鱼”,早晚是个被人下锅的命。

而后鱼儿脚垫就上了门口,当妈的哪可能拗过女儿。

纪询在这里停了许久许久。所有温暖的回忆至此为止。

面前的这扇门,是潘多拉的盒盖子,无论打不打开,罪恶已在此间。